2024-09-18
一支只有6名球員的籃球隊能有多強?或許我們只在《灌籃高手》還有《黑子的籃球》塑造的虛擬世界中看到過。
而在現(xiàn)實中,日本有一所高中,確確實實在只有6名球員的情況下,打進了全國大賽。
故事從2022年的春天開始——
“我要去和歌山上學,”二宮有志跟母親說出了他的決定。
“為什么呢?你是在逃避嗎?為什么不參加愛知縣的入學考試呢?”
母親有些不解。“我想打全國大賽。”
二宮有志
就讀于名古屋市立富士中學的二宮有志,身高1米72,主打控球后衛(wèi),擅長組織進攻、遠投三分和外線防守。初二那年,二宮參加了名古屋當?shù)氐倪x拔賽,被選入了B聯(lián)賽球隊名古屋鉆石海豚隊的U15梯隊,一切順利的話,他可以在高中晉升到U18梯隊,日后爭取成為一名職業(yè)球員。
但二宮有一個愿望,他想打全國大賽。
經(jīng)過認真的調(diào)查,他發(fā)現(xiàn)籃球大縣愛知縣強手眾多,作為新生的他很難脫穎而出。相反,和歌山縣是個不折不扣的籃球弱縣,在這里搶占一個晉級全國大賽的名額,難度要小得多。而且,以他的水平,應該能很快成為球隊的首發(fā)和核心,打自己擅長的比賽。
二宮選擇的和歌山南陵高中,在之前一年就在主教練和中裕輔的帶領之下打進了全國大賽,他們的核心球員是二宮在初中時的學長,松本裕介。
然后在2022年的秋天,二宮參加了和歌山南陵高中的入學訓練賽,然后順利入隊,和他同一屆的一共有14名學生,其中包括了身高2米05的尼日利亞國際生阿盧-伊德里斯-阿布巴卡。
和歌山南陵高中的籃球部此時一共有46人,而籃球隊參加比賽時的正選名單只有12人。二宮以為,要想進入正選名單,需要激烈的競爭,然而就在2022年5月,學校突然遇到了“前所未有的狀況”。
2022年時,球隊的人還很多
因為嚴重的人口負增長,2016年4月建校的和歌山南陵高中一直都沒能招滿學生,三個年級合起來有360人的人員缺口。學校財政嚴重困難,教師和教職員工被拖欠工資,學生宿舍的三餐也受到很大的影響。
二宮的媽媽介紹說,現(xiàn)在的情況好一點了,嚴重的時候,早餐只有幾片面包,午餐是米飯、小菜和沒有調(diào)料的味噌湯,晚飯和午飯一樣。學生們甚至給家里發(fā)信息求救說“送點泡面過來吧”,這14位一年級球員,一入學就開始了困難模式。
一些學生決定轉學,理由僅僅是“想在打球之前先吃飽飯”,第一個學年過后,14名新生只剩下了7人,幾天之后,他這一屆的只剩下了6個人。
和歌山南陵高中的學生午餐
“要是只剩下4個人,我可能要轉學了,”二宮當時跟媽媽說,但是還有6個人,就還能繼續(xù)打。
學校被強制性要求禁止招生,不少被欠薪的老師也離職了,校長長時間不見人影,學校的正常運營都難以維持。算上上一屆學長,籃球部還有17個人,但因為沒有新生入學,如果還不能恢復招生的話,再過一年球隊里就只剩下6個人了。
破舊的教學樓內(nèi)部
廁所成了水簾洞
到了2024學年,整個高中只剩下了18個人,排球部被迫解散,棒球部只有10個成員,吹奏樂部只剩下2個學生。棒球部必須要保證全員健康,不然連陣容都湊不齊,至于吹奏樂部……他們現(xiàn)在要跟其他學校聯(lián)合演出,不然都上不了臺。
至于籃球部,真的就只剩6個人了……之前打進全國大賽的班底徹底沒了,二宮和他的5位同年級隊友,這次只能靠自己了。
一年前,籃球部根本沒有差旅費的預算,靠著每家家長拿出的27萬日元,球隊才勉強完成了“遠征”,去東京打了“冬季杯”循環(huán)賽,而同樣的情況到第二年依然存在,由于這所學校2016年才建成,籃球部2020年才成立,指望校友捐款也不實際,眼前還有另一個問題:這6個人,怎么訓練,怎么打比賽?
“我們通常每天訓練一個小時到一個半小時,因為再多一點,球員們的體能就不夠了,會增加受傷的風險,”主教練和中裕輔說,“我們的戰(zhàn)術,叫做‘不跑動的籃球’?!?/span>
在日本的高中,跑轟是主流戰(zhàn)術,快速的反擊和高強度的壓迫,可以迅速拉開比分。但南陵高中卻完全相反,球隊的主要戰(zhàn)術,就是讓2米05的阿布巴卡持球作業(yè)。一旦阿布巴卡遭遇雙人或者三人夾擊,二宮有志、紺野翔太、藤山凌成幾位外線會及時出現(xiàn)在阿布巴卡的視野范圍內(nèi),伺機出手三分球。
他們會盡全力回防到半場,迫使對方陷入陣地戰(zhàn),這樣一來,他們就能減少跑動,盡可能讓體能消耗慢一點。
并不是每個人都樂在其中,紺野翔太就透露說,他在高一就想過退出了,他厭倦了住在衛(wèi)生間漏水的宿舍里,“剛來學校的時候,我對宿舍的骯臟程度感到震驚,我就想退出算了,我把情況告訴父母,他們跟我說,‘別當懦夫’,我又回來了?!?/span>
但讓紺野堅持下來的,還是比賽帶來的快樂,在今年的6月份,南陵高中對洛南高中的比賽里,紺野在第四節(jié)連中三分,幫助球隊在最后時刻打出一波14-4完成逆轉,以61-58戰(zhàn)勝對手,那一天,是屬于紺野翔太的,最光輝的時刻。
而中鋒阿布巴卡的到來,則是一個意外。
“一開始我想去美國,但當我啟程去美國的前兩個月,新冠爆發(fā)了,我沒有獲得簽證,”阿布巴卡用日語回答說。
決定他來日本的一個原因是,他有一位名叫阿德楚楚-戴維-阿拉巴的前輩,曾經(jīng)來過和歌山南陵高中,比他大兩屆。
但光有熱愛是完全不夠的,在異國他鄉(xiāng),語言、飲食、文化等多方面的障礙,都是他難以適應的。阿布巴卡有著極佳的天賦,他不只是一個內(nèi)線,也有全面的技術,他的目標是進軍NBA。
因為疫情,阿布巴卡在進入高中之后,就再也沒有回過尼日利亞,他每天都刻苦訓練,甚至讓教練覺得,他有點太刻苦了。
“我需要有耐心,教練,我想看看我到底能打到什么水平,我要保持積極向上的態(tài)度。等高中畢業(yè)了,我再回家看看?!?/span>
“我告訴他,如果你有一個NBA的夢想,你就必須為此付出幾倍的努力,他已經(jīng)成長為全國最優(yōu)秀的國際生了?!焙椭薪叹氄f。
那么,和中教練自己呢?他是否想過離開?
“因為這里還有孩子,所以我決定留下來。我跟孩子們承諾,就算拿不到報酬,我也會陪你們走到最后。這并不是我強迫自己去當高中教練,給自己定了什么進軍全國大賽的目標,而是執(zhí)教孩子們讓我覺得快樂和幸福,這是我的追求和夢想?!?/span>
和中教練大學畢業(yè)之后來到南陵高中擔任體育老師,他今年也只有29歲,和孩子們一起住在學校宿舍里。
“我的感官已經(jīng)麻木了,現(xiàn)在不再關心宿舍多舊多臟了。我晚上會躺在停車場,抬頭仰望天空,我就在想,‘今晚的星星,好美啊!’”
但仰望星空,無法填飽肚子。
在6月4日以104-59大比分擊敗對手,以第一名的身份贏得代表和歌山縣征戰(zhàn)全國大賽的資格之后,這支6個學生的高中球隊,還得解決差旅費的問題——今年的日本全國大賽在福岡縣進行,揭幕戰(zhàn)在8月4日開打,如果南陵高中能多贏幾場,他們停留的時間會更長。
6月份,隊員酒井珀提議,上網(wǎng)尋求眾籌,他的媽媽算了一下,最少需要50萬日元。酒井聽到這個數(shù)字也吃了一驚,他跟媽媽說,“籌不到這么多吧?”
家長們聯(lián)合起來,寫了一封呼吁募捐的信件,其中的一句話,深深打動了全日本,乃至世界各地的支持者們——
“我們籃球隊只有6名隊員,但他們懷著強烈的愿望,希望能去全國各地比賽?!?/span>
誰也沒想到,支持的人數(shù)越來越多,一周時間,已經(jīng)有83人募捐支持,捐款已經(jīng)突破60萬日元。而當6月27日截止時,這個數(shù)字,達到了驚人的763.4萬日元。
你愛打籃球嗎?支持者們在評論區(qū)寫下一句又一句的暖心留言,“南陵高中,聽起來好像漫畫里的名字啊!”“讓我們?yōu)楹⒆觽兊膲粝?,做出一點點努力吧!”“他們在燃燒的,也是我們曾經(jīng)的青春?。 ?/span>
“我們都驚呆了,”酒井說,“感覺全世界都在支持我們,我媽媽也告訴我,‘那你們要好好打球,因為大家都在看著你們呢!’”
“我現(xiàn)在覺得和歌山縣的比賽比愛知縣的比賽要容易了,因為我們只有六個人,防守只有人盯人,”二宮的媽媽笑著說,“而且我們的留學生確實很強,但是,現(xiàn)在全國都在看著我們的比賽呢!”
是的,南陵高中的比賽并不華麗,他們的戰(zhàn)術簡單粗暴,節(jié)奏緩慢。而且,這也不是第一次實現(xiàn)全國大賽的夢想,因為和歌山縣的冠軍并不難拿到,前三屆他們都打過全國大賽。但這一次與眾不同,他們帶著整個世界的希望,他們不只有六個人。
8月4日,和歌山南陵高中如期出現(xiàn)在全國大賽的賽場上,第一場的對手,是延岡學園,他們以75-67戰(zhàn)勝了對手,挺進第二輪。
但在第二天,他們的對手是首輪輪空的關東錦標賽冠軍八王子學園八王子隊,南陵高中以54-96完敗,結束了這場全國大賽的征程。
這個全國大賽對陣表是不是似曾相識?
“我們本來的目標是全國前八,不過,這也只是一個小挫折而已,”和中教練說。
“在未來,我們的目標是成為全日本第一。我知道我們離目標還很遠,但真的一點可能都沒有嗎?我覺得不是?!?/span>
高中三年時光即將過去,但和歌山南陵高中“不會跑的籃球”,還將續(xù)寫他們的奇跡故事——社會各界已經(jīng)開始關注他們,學校已經(jīng)有了新的人員接手,而后續(xù)的捐款和修繕也將陸續(xù)進行,順利的話,他們又可以重新開始招生,引進新鮮血液了。
在未來,或許將會有更多帶著籃球夢想的少年,選擇為和歌山南陵高中而戰(zhàn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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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文/文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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